近日媒体报道：今年五月，一名叫考森的英国男子，像往常一样来到湖边，钓到一只全身金黄重达54磅12盎司（约24.8公斤）的大鲤鱼！肚子上大大的凸印让他猛然想起14年前被他放生的“旧友”。原来，1999年他曾钓到一只26磅（约11.8公斤）的金色大鲤鱼，他突发奇想，将抱着这条大鲤鱼合了个影，然后把它放回湖里。万万没想到，14年后再次钓起它，太有缘分了！兴奋的考森紧紧地抱着“老朋友”，摆了一个与14年前一模一样的POSE再次合影。随后，再次放回湖里。

考森的举动显然丧失了通常垂钓者的目的——美食之“用”，而代之以略显浪漫的合影、两次温暖的拥抱。不可否认，鱼儿本身足够大，但不足以让世人关注；14年重逢同一条鱼，感叹机缘巧合，但也不足以震撼人的心灵，恰恰是这两次在旁人看来“无用”的拥抱，最终引来全世界媒体广泛报道。显然，我们被这“无用”的合影感动到，觉得这个世界挺精彩的，甚至由衷羡慕考森有如此心境！

毋庸置疑，我们每天忙碌的工作是“有用”的——接受委托、收集证据、出庭诉讼、说服法官、获取律师费。与此同时，积累经验、创造业绩、赢得声誉、扩大影响力…… 我们一直在进取，一直在前冲，从未想过后退，甚至很少想过歇息…… 充斥在耳边的“创收、考核、别墅、豪车、规模、创新、做大做强……”更让我们血脉喷张、亚历山大。于是，我们将一切资源调动，将一切精力投入，将一切功用扩张，甚至不惜为了最大限度的“有用”而将子孙后代的资源用尽，将千百年来固守的底线击穿。“有用”已经成了理所当然、至高无上的天然法则——万事万物，“有用”就行。

固化的GDP思维，暴涨的财富，万能的金钱权力，商品化的学历学位……让国人无法从容，内心难以淡定，我们仅有的能量不再投向“无用”甚至“少用”的领域，而是设法将“有用”推向极致。写字，只要不是搞书法，少有人关心好坏美丑，因为没“用”；食品，只要能够卖个好价钱，宇宙万物都敢添进去，因为赚钱就是“有用”；案子，只要是结果败诉，中间再多付出也没人相信你是个好律师，相反，只要胜诉，什么勾当都是能干，因为胜诉才“有用”；客户，只要有特殊关系介入，哪怕彼此合作再多，也许会被扫地出门，因为你的“用”相比不够多；律师，被赋予公平正义的捍卫者，只要创收指标不过关，台上台下都不太“管用”……东南西北，前后左右，我们已经被是否“有用”所包围，每个人都在是否有“用”、究竟有多少“用”的标尺下艰难爬行。一切为了有“用”，全然忘却了世上还存在一个无“用”的空间，更不知世上竟有存在“无用”的必要。

事实上，如果说“用”仅仅是中性的“功能”，那么，远不止人们习以为常的“功用”，远不止那些表面化的“有用之用”，那些隐其后“无用之用”，其能量或“正”或“负”，不仅存在，而且强大。常年道：欲进必先退、有舍方有得。此处的“退”与“舍”何尝不是当下世人眼中的“无用”？！既然哲人曰：“万物皆有用”，为何不善待“无用之用”？相反，被人忽略的“无用之用”，恰恰因为被冷落、遗忘而变得稀有而珍贵，偶尔呈现，光芒四射，惊喜世人，赢得嘉许。究其缘由，在于每个人内心都有一方大小不一的净土，且并不当然地被“有用”占领。它是人性之光。为此，“无用”便有了意义，关注乃至追求“无用”的人们也由此获得了动力。

忙碌的同行们，在为生计、前程奔波的间隙，歇口气，静一下心，暂时离开那条喧嚣且尘土飞扬的大路，留点时间和精力做一些“少用”乃至“无用”的事——不谈创收、不谈客户、不谈胜败、不谈经营、不谈法律……哪怕是被人称之为“不务正业”；即便忙碌法律，却做着不盈利、不公关、不出名、不吸引眼球……哪怕是被人称之为“傻帽”、“呆子气”。终日沉浸在“有用”的法律人，不妨试着抬起沉重的头，放下忙碌的手，看本“无用”的小人书，写几个“无用”的字，抬头仰望天上一朵白云…… 猛然间，我发现“无用”原来也如此有味。

我越来越坚信“无用”的意义。虽然败诉了，但仍然坚守“无用”的过程；虽然人家“搞定”了权力，但仍然坚守“无用”的游戏法则；虽然周围豪车豪宅“豪气”创收，在承认现实差距的同时，仍然坚信未见功效的努力；虽然自己微不足道且无法改变周遭的荒唐，但仍坚守底线并发出微弱的呐喊…… 不为别的，只为了灵魂深处不可或缺的慰藉与滋养。我深知，当下世人不屑的“无用”之人与事，让生活更丰富，让世界更精彩，让灵魂有尊严，让生命更高贵。

艰难前行的法律人：与鱼儿合个影吧！你会感受“无用”之十足魅力；放掉世俗的一点点“有用”吧！你会收获“无用”带来的快乐；做一件“无用”的小事吧！你会品尝到“无用”之美味。

兹以无“用”之味与同行分享。

是为序。

2013 6 18 吴清旺